婚礼前三个月，明媚第一次去周岩家吃饭时，就注意到了那个不寻常的画面。

周岩的母亲刘芳从他们进门起就没有停下来过。她在厨房里忙得像个陀螺，切菜、炒菜、炖汤，动作麻利得像是在表演杂技。而周岩的父亲周建国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，眼睛盯着电视里的财经新闻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股票行情，对厨房里的忙碌视若无睹。

"阿姨，需要帮忙吗？"明媚挽起袖子走进厨房。

刘芳头也不抬地摆摆手："不用不用，你去坐着吧，马上就好。"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急促，仿佛被人追赶着一般。

明媚注意到厨房台面上已经摆了五道菜，而刘芳还在准备第六道。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，每个座位前都整整齐齐地放着碗筷、小碟和汤匙，连角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。

"我妈就这样，"周岩不知何时站在了明媚身后，"她总觉得不够，总怕怠慢了客人。"

吃饭时，周建国理所当然地坐在主位，第一个动筷子。刘芳则不停地给大家夹菜，自己的碗却几乎没怎么动过。当明媚礼貌地表示自己来就好时，刘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。

"多吃点，你看你瘦的。"刘芳不由分说地把一块红烧肉放进明媚碗里。

饭后，明媚主动起身帮忙收拾，却被周岩拉住："让我妈来吧，她有自己的一套，别人收拾的她总不满意。"

明媚看着刘芳熟练地收拾餐桌、洗碗、擦桌子、拖地，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，而周建国已经回到沙发上继续看他的股票，周岩则拉着明媚去阳台"看风景"。

"*...一直这样吗？"明媚忍不住问道。

周岩耸耸肩："嗯，从小就这样。我爸工作忙，家里的事都是我妈管。"

明媚心里泛起一丝异样，但当时沉浸在热恋中的她，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些信号。

婚礼如期举行。刘芳一手操办了大部分事宜，从酒店选择到菜单定制，从宾客名单到座位安排。明媚的母亲几次想参与意见，都被刘芳以"亲家母别累着"为由婉拒。明媚注意到母亲眼中闪过的不悦，但周岩解释说："我妈就是太热心了，她怕给你们添麻烦。"

婚后的生活起初还算甜蜜。周岩确实如他承诺的那样，分担部分家务。然而，随着时间推移，特别是孩子出生后，明媚渐渐发现，所谓的"分担"其实是有条件的——必须是她提出要求，周岩才会不情不愿地动一下。

"老婆，我的蓝衬衫熨好了吗？明天开会要穿。"周六晚上十一点，周岩从书房探出头来问道。

明媚正抱着哭闹不止的六个月大的女儿在客厅里来回踱步，听到这句话差点把牙咬碎："你没看到我在哄孩子吗？衬衫在衣柜里，自己熨！"

周岩愣了一下，似乎没想到会遭到拒绝。他皱着眉头走出来："你怎么了？以前不都是你帮我熨的吗？"

"以前是以前，"明媚压低声音，怕吵醒刚安静下来的宝宝，"现在我有孩子要照顾，没空当你的私人管家。"

周岩的表情变得复杂，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，自己去翻出了熨衣板。

这次小冲突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，明媚开始注意到更多不对劲的地方。周岩会理所当然地把脏衣服扔在浴室地上，因为他"习惯"了有人捡；他会吃完饭后直接把碗留在桌上，因为他"以为"有人收；他会把孩子的尿布换到一半就叫明媚来接手，因为他"不擅长"这个。

更让明媚不安的是婆婆刘芳越来越多的介入。每周至少三次，刘芳会"顺路"来他们家，带着各种自制的小菜和补品，然后自然而然地开始检查冰箱、整理衣柜、甚至重新摆放明媚已经收拾好的厨房用品。

"明媚啊，这个奶瓶要这样洗才干净，"刘芳示范着用开水烫奶瓶的动作，"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么多高级清洁剂，不也把孩子养得好好的？"

"妈，现在有专门的奶瓶清洁剂，更安全。"明媚试图解释。

刘芳不以为然地摇头："那些化学东西哪有开水好？你们年轻人就是太讲究。"

这样的对话几乎发生在每个细节上——从孩子的辅食添加时间到家里的清洁频率，从明媚的穿衣风格到她的工作安排。刘芳总有她的一套标准，而明媚的任何偏离都会招来或明或暗的批评。

最让明媚无法忍受的是周岩的态度。每当她抱怨婆婆的干涉时，周岩总是那几句："她就那样，你别往心里去""她也是为我们好""她养大我不容易，你就让让她吧"。

冲突在一个周日的中午彻底爆发。刘芳照例来"帮忙"，看到明媚用洗衣机洗孩子的衣服时，立刻表示反对。

"小孩衣服怎么能用洗衣机？得手洗！洗衣机多脏啊！"刘芳不由分说地拿出盆子开始接水。

明媚已经连续三天没睡好觉，孩子夜里发烧，她几乎整夜抱着。此刻她的耐心已经耗尽："妈，现在洗衣机都有高温消毒功能，比手洗更干净。而且我真的很累，没精力手洗。"

"我们那时候谁不是手洗？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吃不了苦。"刘芳的声音突然提高，"周岩小时候的衣服都是我一件件手搓出来的，冬天手都冻裂了也没说过一句累！"

周岩从书房走出来，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人，第一反应竟是转身想回去。

"周岩！"明媚叫住他，"你来评评理，孩子的衣服到底能不能用洗衣机洗？"

周岩尴尬地站在原地，眼神在母亲和妻子之间游移："这个...妈说的也有道理，手洗确实更放心..."

明媚感到一阵眩晕，她突然看清了一个事实：在这个家里，她永远都是错的，因为她不是刘芳，因为她不愿意像刘芳那样无条件牺牲自己。